1
天空，眼前寥旷，像是大理石的纹路，灰白在其中奇异地流动，也许是他的眼睛翳了。他手上有一把劣迹斑驳的弩，他感受得到。
他还感受到全身酸痛，气息从他的嘴里漏走，怔忡间他隐约看见远处的狼烟、战地的烟尘，大概是大战时勇猛战士怒吼成如此情景吧。并不是只有战旗马革裹在他身周他才明了，一场已经结束了。他也快要结束了。他都记不清自己是谁，弩是谁。
天地间青灰之气涨起，浑天的战鼓又擂起来了！这雷鼓好生敦透，不似上一场奏过的军鼓，尽管他记不得上一场的鼓是怎样的虚喘。这雷鼓好生敦透，震得人心发慌，快走，快前进。
他黡翳都似被震开些许。他想，这颇像回光返照。想着，便走起来。
雷鼓锵锵，假如还有活着的的话，那么战士们应都拿起了刀剑，整好了方阵，准备挺身步入泥泞了。他们立着像是青铜盔甲人，画下来也应是冷硬无匹，用最深的笔墨也还需重重多划几番。
他犹疑了，脚步放慢了，那鼓声稳厚，像是佛祖慢悠道“悟空，你逃不出我掌心。”声如洪钟，他又不免恐惶地加大了步伐。
一瞬间，他突然听到了有清幽的笛声、悲悯的女声混在鼓声之中。仙界？
人间。他一瞬间什么都看清了。弩尚完好，是他眼拙。左右不知何时站满了战士。他还看见了就在对角的敌人的黑色盔甲，黑得发亮。
鼓停了，他的耳朵却偏偏颤抖得痛苦，幸好周围战士都嘶吼起来。
他也嘶吼起来了。
前进，前进。向前冲杀。
他在怒吼中想起来了。或许，或许，一场战争方才开始。
2
乔刚一发在网上，私信就被读者发爆了。
俯仰称帝（读者）：你这写的是？
俯仰称帝（读者）：战争未开始就似经历了一生，上战场大概就不似活着。眼前是幻觉罢。也不太是。恐怕你眼前也半真假的。
穆添（作者）：没那么厉害。
真的没有吗？
乔坐在笔记本前，沉默地把手交叉相扣，下巴轻轻抵在交叠的手上，思索着。
他在梦中是怎么想的？也许是生活中少了血性，想要怒吼，想要厮杀吧。
也或许是想死了。
其实生活也没什么希冀与磨难，比的只是先后，差不多想开了就该告别了。
穆添（作者）：听歌想到什么就写了而已。
梦的内容又缺了部分，乔皱着眉头想，窗外的夜市的灯光照进来，照得他瞳孔发光。他的眼睛好澄澈啊，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有光薄薄地从他的眼中透出来一般。未果，他目光移转，想起要进食了，便汲起拖鞋转身出门。
灯光只能照到他的背影了。
3
乔觉得自己大概是个不平凡的人吧。然后再加一个大隐堙灭于世间。
他的梦……很不平凡。梦是个玄之又玄的概念，所谓不平凡，是一种感觉，他听了别人的梦，他觉得自己的梦不一样，那就是不一样，不平凡，不一般。
他的一半生命活在梦中。他在梦中，可以清醒地思考，感官也是真的。虽然那些都是“他想的”，但也会求而不得，痛苦地蜷缩。也许很多人会说，只有活着才会做梦，但乔想，也许在梦中才是活着，我们所以为是真的也许才是梦呢，谁又知道呢。所以他有时也会犹豫，他也不能确切他现在活着梦中还是生活中，用他的话说就是……迟钝。
雨下的很快，很捷，乔走在半路上时雨就飞洒而来，潇洒至极。
乔一走到大路上就有点迷茫了。马路上车灯互相斗殴，斑马线淋漓，乔睁大眼，可 能看见的只有像淋湿一样的照片，颜色花喇喇地刷成一团。
乔衡量了一下回家和去便利店的距离，快步向前走着。
他微弯着腰用身体护着背包避免被雨淋湿。快步走着，衣服已湿得贴在在身上，雨滴挂在他的眼睫毛上，有的滑入眼中，有点刺痛。他舔了舔嘴边的，果然有点酸。忽然风吹过来，搞得雨也一阵一阵砸下来，他只好低头看着水泥地 护着眼睛。
忽然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高空中有一种轻微的碰撞声。危机感也随之而来，他也不逊，连着弧线后退两步再眯起眼抬头看具体是什么，在哪里。是瓶栽，大概是从挺高的楼层掉下来，一路擦过几层的外墙。乔拿不准，看似在你前面也许砸下来在侧后方。并且有风。
好像在前面——风往后吹，那我应该往前走。乔慢慢往前挪，但近乎于无，他不敢武定，风雨绵绵他看不清。他干脆不动了，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地铁上遇到乞丐，本不应该给，用不应该来掩饰他的不想。近了，他想像其他人一样不睬。
可是他向着我来。
一瞬间，乔不准备动了。
眯着眼睛向上看，想这不太真实，应该是个梦。他自觉很果断。
4
实际上呢？
一阵寒风呼啸而过，乔感受到头上方那犹如实质的猛冲的力量。
突然乔又感受到了来自侧面的巨大力量。这两股力量在他脑中互相纠缠，犹如两缕气，气力飞涨着，互相殚食着。
实际上，他被侧面上飞冲而来的人撞到了地上。
“你……”乔坐起来，看到他旁边还趴了个人，刚撞了他的那个。
那人滞迟了一会，缓缓抬起头来，脸上沾着雨水和泥水，但乔可以看到他双眼中的诚挚，“你没事吧？”
“喏，”乔好像猜出了他刚才行为的意图，“在那里，没砸到我。谢谢你。”
那人撑着坐起来，道：“我刚刚站在对面，我以为你会躲的，没想到……所以就冲过来了。”
“我反应比较迟钝，对……所以不好意思，谢谢你。”乔避过了那人探究的眼神。
那人张了张嘴，但没说什么，他猜那人心里一定是想他失恋不想活之类才会没躲过盆栽。
两人无言。那人不知在想什么，乔也就是发呆，琢磨一些梦不梦死不死的。“我们可以先起来？”那人先说，“我叫许鸿。”
“我是乔。”乔站起来，看着许鸿狼狈地爬起来，又一瞥 见到对面正在马路上冲杀的大伞，心想他真是个老好人。
然后露出了笑容，想到他已经很久没笑了，又皱起了眉头。
5
许鸿骨折了，一直到他狼狈地又摔回地上，他俩才意识到。将许鸿送去医院后，乔才回到家。
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，乔出门和同学去体育馆玩。经过体育馆前的那条标志性的45度斜坡时，同学小声道：“你别倒着走上去了。”乔还是倒着走，他印象中他以前也是倒着走上去的，“怎么？”那同学更小声道：“今天上午这里出事故了，我们同班的那谁，也是倒着走，走着好好的，还和同学聊着天，突然一下子就一摔，后脑着地，当场死亡了。警察来了，不让我们说。诶……据当时在和他聊天的同学说，真的就是莫名其妙就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到地上一样。”
乔觉得惊讶。同时斜坡上方篮球场中走出来几个男生。最前面那个面容俊秀，既不温文尔雅也算不上不羁，笑着和后面几人聊天。乔一眼看到他，默道：对手。
乔觉得那人是他的对手，其实靠的只是感觉。假如你跟他接触了，在再下定论，那只是推论，推论得出来的往往一半一半都做不到。但感觉这东西，乔觉得客观上来说至少百分之五十以上。这是他所谓的自然规律。
那人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，乔马上假装转头和同学讲话：“你说……”刚一转头就看到同学惊慌的眼神：“乔！你别开玩笑……”几乎同一时间，乔也发现了，他的身体好像在往后仰！
哦草，他根本无法对抗那股吸力，动不了了，完蛋了！
最后一秒他突然一转眼，就看到那个被他称为对手的那个男孩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。
他是谁？
好像是……
剧痛，后脑正中是那种硬刚的感觉。脑周围就好像充满了汁水，震荡，反复，冲荡，把脑壳都冲软了。
类似一道闪电，闪过之后一片漆黑。
天地玄黄，天地玄黄。只有一片漆黑。其实一直只有黑。
乔不确定他是不是死了，他开始从一数，准备数到三亿。网上说假如每秒数一个，数完大概九年半。
九年半以后，要是没有转机，他大概就承认自己死了。
6
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差别呢？
活着和梦着又有什么差别呢？
你的死活对世界又有什么差别呢？
……
内心发问。
方值他念完正正好一亿。他低叹，就让他来…好好…想一想…缓…一缓。
你还愿意活着吗。
或者你愿意在梦中活着吗？
也许？乔不知道。梦中可以过他想要的小说般的生活，他大可以冒险，修道。但不知道他会不会厌倦这样不定的生活。在现实生活，他无依无靠，只身一人。但也好啊，也有像许鸿这样的好人啊？
为何抉择不定？为何要试图说服自己？
乔默。猛然抬头：“你是谁。你要我做什么。”嗓音沙哑但语气尖锐。
内心囚禁太久，以为是自言自语。要不是如此争锋相对，乔还发现不了是有人与他对话。
我是神，我想要你的生命。
“我的生命？”
我想要你活在梦中。每个梦之后写下你想写的，给我。
“你强迫我？”
不，你会在梦中得到永生。这只是一个机会。你可以选择放弃，然后继续你那无趣的所谓生活。为了讨生活，你当作家，将你的梦写进去。这就是你的活着的意义吗？
他调查过我……乔又问：你能给我什么。
我能给你你想要的力量。比如，让你的梦完全被你控制。
时间倒回乔看到对手的那一刻，“看看你周围，”自称为神的那位提示道。乔微微一扫，就在篮球场门口花丛后看到了一个黑影，那人手上一些奇怪的用具，像是某种邪恶的巫术，他低声念起的符咒真的有奇怪的魔力，这个时候乔就要倒了。瞬间乔一耸肩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，强行抵抗吸力。还真的有效。
时间定格在对手看过来惊讶的一瞬间。
怎么样？还不错吧。
乔愣了一下，而后缓缓点头。
算是你同意了？
“对，”乔思索了一会，“但给我点时间。”
俗世中还有什么你舍不去的吗？没有。难道是你那所谓对手，许鸿吗？
许鸿？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，一摆头。那惊讶的人脸。
是许鸿。
7
那是梦吧。
乔坐在床上，说道。他已经毕业很久了，并没有什么同学跟他走的近。并没有任何人和他走的近。那个斜坡他也从未见过。
不管怎样，我还有一点时间。真正过生活。
许鸿出院了，打电话让乔去接他。
许鸿看着他走近，眼下的阴影看得很清楚。
“你这是？”乔指了指许鸿坐的轮椅，“享受生活？”自己先笑出了声。
“方便嘛，拄拐杖太凄惨了。”许鸿也笑。
然，乔推着他去车库。
“没有人来接你吗？”乔主动开口。
“你不是吗？”许鸿笑道，“不过也只有你了，我单身。”
“我也单身，真巧。”乔的回答有点智障，也许是在做梦。
许鸿倒是不在意，状似不经意地说道：“你是做什么的啊？”
“写文的。网络作家。”说完把许鸿抬上了车，“去哪儿？”
许鸿观察了一下他，直率说道：“要不去你家住？我家没人，起居很不方便。”
乔答好。挺喜欢这种直白。
“你写啥？”许鸿看着乔的侧脸，乔双眼看着前面，手上动了下方向盘，轻轻吐出一字。
梦。
“梦啊，好题材啊。”
乔惊讶地看了一眼许鸿，然后又认真开车去了。
8
许鸿看了乔的文，很认真地和乔讨论了他的看法，乔很惊讶，他的很多看法和“俯仰称帝”的相差无几，他的心中更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想法：也许真如梦中所说，许鸿是真正有资格当他对手的人。
当他对手又能怎样呢，反正他生命意义都不在此，都在梦中。神说的很对，我在生活中的所有，都可以在梦中实现，所谓生命意义在梦中也只是一小部分。
想到此，突然听到许鸿嘀咕了一声：“难道写文的人注意力都这么不集中吗？”定神，才发现原本手中的菜铲被拄着拐杖的许鸿拿在手上，看来假如不是他，这锅菜又要焦了。
半夜，乔又在梦中与幕后者争斗，一不留神被他扼住了喉咙，乔激烈的挣扎，但那人的力好大。越是缺氧，乔思想越是清明，他在想，假如这回死了，会不会又要数个三年的羊。他是想象力丰富，能三年不疯，但反过来想，三年不让他做梦也是莫大的痛苦了。
他不挣扎了，有那么一瞬间，他感觉好像有一股力在撞他左臂。他左臂前几天才被许鸿撞了一次，再撞，就觉得有股空虚的酸痛。
是谁？
乔猛的坐起。
“怎么了？”许鸿拄着拐杖站在床边。
“你……？”乔有点怀疑。
“去放水。”
“你刚刚起来的时候碰到我了？”
“也许吧……我碰到你给了你在噩梦中的最后一击？”许鸿就算半夜也总有调笑的心情，“game bang了喝口水再战啊。”说完就去厕所了。
最后一击？恐怕是你拯救了我吧。
9
就在这一件件小事中，两人熟了。他们发现他们十分默契，有很多思想都是相通吻合的。有时候许鸿还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予乔写文的启发。
10
乔所在旅游小队被带到山顶上的山道上来，导游指了指前面的路。那里两边挤满红薯摊，花生摊等，众摊主吆喝得热闹，但整个山道的旅客只有他们一行人罢？“买点吃食就向前走吧。”
乔买了个番薯，跟着一行人向前走。由于他们所在山顶，周围若有若无地绕着雾气，往下看可以看到青葱的如河一般的树木，过了摊道，似乎冷清下来。山峦恢复了它原有的气质。怪石嶙峋，众人行走的有些吃力。
我们要到哪里去。乔心问。周围人渐渐走的散了，体力好一点的走在很前面。
“快逃。”旁边一个戴着帽子的男生低声道。乔瞬间反应过来跟着他跑。
两人在狂奔，乔却感受到后方一个影子死死咬住距离。半路上，乔看到两边怪石中有的里面好像有山洞。乔跑不动了，钻进里面，发现了一个雕饰精美的门，正准备打开，有东西拍了一下他后背。乔鸡皮疙瘩一下起来了。只听到“跑不动了？跟我走”，那男生又倒回来拉着他走。
那男生拉着他翻下山道，抓着山岩往下爬。乔往后一看，许多灰白色的影子在山下的树上跳跃，乔有预感，这就是刚才追着他们跑的那个东西。
“到了。”山岩之中藏了一个平台，同样也是一扇门，“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，但……相对安全。”那男生让他退开，自己去开门。
乔又开始发呆，想这个人为什么要帮他。
门一打开。乔觉着一股气猛的喷出来，把他吹着往后退，往后倒，要掉下山崖。
要掉下山崖的最后一秒，乔看了眼那男生。他还好好的站在门的后面，保持开门的动作。
然而他没死，这次是他被定住了。周围都被定住了，但那男生没有。他走到山崖边拉乔回来。
“你是神？”
男生摇头说：“我是神的下属付佯。你考虑好没有？”
乔答否。
“你要快点。”
11
人是一种怎样的动物？
活着，还会有游戏人间的豪气，也会有一人，与你心灵相通，意趣相投，但有时又与你争锋相对，与你争斗一生，快意一生。
你定是寂寞了太久。
又太渴望燃烧了吧？
你厌倦于无尽头的一直的等待。
可你不等，又何来spark呢？
然而，明明是一个早就有了结果的选择，为什么非要像是真的犹豫一样，非要体会生活的好，非要让自己焦躁一下，也许还非要有一个了断性的告别？
梦中的你才会更真实，鲜活的燃烧。
你会在每一个孤独多情的夜晚种下鲜花，然后种满整个庄园。
你会为了热势燃净了健康。
你会走在路上突然大笑，被神骂了还偷偷对伙伴做鬼脸。
但那是虚构的，你在做梦。
你在意这些吗。不，你从未在意过，就像你一直，所做的那样。
你想清楚，你想要什么。
…………
什么是真，什么又是假。
…………
乔心中的小人颓丧地滑坐到地上。
12
什么是真，什么是假。
乔觉得这只在乎一个瞬时的决定。你那一刻觉得怎么样，就怎么样。
这个思想大概贯彻了他的一生。
“乔？又在想小说的事？”许鸿的手在他面前晃晃。
“对，”乔渐渐恢复了清明，“假如在一个现实的世界中，梦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的神的玩意，说以后你可以活在梦中得到永生，代价是帮他写文，你会同意吗？”
“不同意。这么扯。”
“但你是一个如此不平凡的人，生活中的乐趣如此贫乏，你的梦又如此充实，以至于你认为这件事确实应该发生在你这个不平凡的人身上。”
恕许鸿直白，他觉得这句话的关联词用的像个智障，他敏感地发觉乔些微的激动，于是语气沉缓道：“小说中的他是个怎样的人？”
“用梦来抚慰自己，靠梦来舔舐伤口，以梦为生的人。”
许鸿仔细观察着乔说这话的表情，他觉得乔可能写小说写入魔了，于是小心回答道：“应该是会的。假如我能再浪漫一次的话。”
“但他又如此渴望在生活中绽放一次。至少他想证明他并不是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。”
“原来是孤僻的失意者啊，”“不，”许鸿刚想说，乔就打断。许鸿好脾气地停下听他讲。
但他什么都没说。所以许鸿耸了耸肩，继续道：“沉没成本嘛——”
“也许他是想要一次人生的艰险。永生就代表他永远不会死。但人是会死的，你知道的，他需要也十分向往一往无前地燃烧。”
“你这是什么破道理，”许鸿习惯性反驳，“有这样一件事，它真的太好了，它如此的好，以至于你被冲昏了头脑，佯装镇定，使劲地找他的缺点。或者只是单纯地起疑心，就像从没拿到过零花钱的小孩有一天家长给了他零花钱一样。”
“不，你不懂。”乔的表情变幻，嘴张又闭，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一样。
“但是永生确实没有赴死的痛快啊。”他不住喃喃。许鸿觉得乔好像一个辩手，重新整合语言，又精神起来，“永生也许会看着你周围的人一代代死去。”
“这不在我们的问题之中。也许他在梦中结交了朋友呢，也许他和神成为了朋友呢。而且，你仔细想想，永生比盘桓于生死好多了啊，你不明白吗，我们一直很有默契，我觉得你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“你怕死？”乔冷笑道，“那不好意思，在这点上我们没有默契。”好坏随意。
说完就站起来准备出房间。
“谁不怕死？你所谓的不怕死不过就是在某种情绪之下，或者在周围有人的时候才会存在。以前暂且不说，我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能确保自己在未来的每一刻都不会怕死。当你在网上搜耳机时，你看到什么“啥啥病以及老年人啥啥耳道塌陷禁用”时，你心中不会咯噔一下吗……你现在不会，当你真的老了，你看到游乐园心脑血管病与老年人不能玩时，甚至你孤身一人享受着什么多少多少岁的人半价，多少多少岁不要钱时，你内心不会郁结吗，你不会有一种空虚的酸痛在心中炸开吗。”
这时，停在门口的乔转回头来，许鸿有一点点愉悦，以为自己讲了这么多终于给他启发了。
乔转过头来，凝了他一眼，出门走了。可那是怎样复杂的一眼啊，饱含着惆怅，无奈，踌躇，又隐含着一点不舍，释然。
许鸿傻了。
13
痴，嗔，恨，念。乔以前从未经历过，但他觉得这些他早在书中体会过了。
乔冒雨冲出了家门。
痴，嗔，恨，念。他默念，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这几个字。
今天健身房的人不多，但他却意外地充满力量。
有什么充斥着，灌满了他的身体。明明周围是敞亮的，而外面还下着雨，他却在这小小的跑步机上，甩着手，甩着头，狠命蹬脚，十足的狂奔。
玻璃让他看自己大汗淋漓的影子。他定神，怔了会 心笑道，分明是雨水。
迷糊中他听到脑海中声音，好像是付佯。“什么时候来？”依然是那种淡定的，无感情的声音。
朦胧间是他漫不经心地回答：“快了。家里不还有个救了我命的许鸿嘛，等他病好了，就差不多了。”
…………
风刮起来了，健身房的音响忽噪起来了，像狂野的战歌。乔足下蹬瞪。
奔吧，奔吧。狂奔吧。
呜呜……
14
买牛奶时看见牛奶店的小猫又拱起他的背，突得抬起上身，像是要站起来，可一秒都不到又摔下来，它凶悍地锐叫了一声，做了一个防御的动作。
然后它发现并没有任何事物 理它，就转身走了。这使得远处的乔内心一震。
刚开门，就听到坐在轮椅上的那人问：“去干啥了？”
“健身，”乔关上门，“要牛奶么？”
“恩，拿过来。”那人大爷似的，权当刚才吵架似的思想争辩没存在过。
“喏，”乔走到他面前，没想到那大爷突然站起来，提起他的衣领，直视他的眼睛。
乔看着他的眼睛，心中有什么薄薄地亮起来。
许鸿的眼神很认真，他也发现乔的眼睛很澄澈。
可两人对视了几分钟。乔几乎以为许鸿已经说了什么了，只是他没听到，他做梦去了。
可是好像不是，最后只是许鸿慢慢放开他的领子，缓缓坐下，轻轻说了声：“腿疼了，先坐了。”
“哦，”乔应了声，“我先去写文了。”
留下许鸿一个人。他刚刚在家用尽他的智慧，终于琢磨懂了乔的想法——乔想让他说什么，他应该说什么以及怎样劝服他。可当认真看着乔时，他又想到，他只找到了反例，怎么劝得他心服，然而，他并不知道他的观点对他好不好，这不在乎正不正确，也许乔想的是对他最好的。
他本想装个逼，可是最后他怂。他从不知道他的怂会对乔的结局有所改变。
15
这几天乔的感触良多，内心闹腾了，发的东西越高深莫测。
没想到那个神魔一样的忠实读者俯仰称帝又来留言了。巴拉巴拉一条一条的大多是他只浅浅描了几笔的，他都隐约扩进了些。
乔（作者）：没那么厉害。
乔（作者）：我感觉我们想法很像。
俯仰称帝（读者）：嗯，我也觉得。
俯仰称帝（读者）：以后你来了我们可以做朋友。许鸿一走你就来吧？你知道我是谁的。
乔没有花心思惊讶于俯仰的身份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决断。他的手在键盘上顿了一下，最终还是发出了个嗯。
过了几天，许鸿又问他，最后他觉得怎样。
“什么怎样？”
“就是你说你小说角色活在梦境的事。”
“哦，我觉得活在梦境比较好，我被你说服了。”
“哦不，不，乔，我觉得，他应该会选择放弃这个机会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乔语气平淡地问道。
“我觉得，以你所描述的人物的觉悟，他不会想不到，这个机会是神给他的，但也许，也许这只是表面，也许那神只是一只恶魔。他所许诺的完全都有可能不是真的，他也许只是想要主角的生命而已。主角不可能——他没有理由——去相信他。”
“你说的对。”
16
又没过几天，许鸿的腿好了，回家了。
门关没多久，乔又听到扣门的声音。
哈哈，这会扣的是脑门吧。但实际上乔深呼吸，刚持续平淡几天的心境被打乱，不禁有点焦躁。
“走吗？”是付佯的声音。
乔作了个“好”的嘴形，强憋回去了。“再给我一会，好吗，既然你想要我的 生 命。”
这回，付佯都沉默了，乔有点紧张，他都可以想象付佯眉毛皱到一起的样子，但这丝毫不能让他感到轻松。
“你快点。”乔吐了口气。
他出了家门，经过他上过的中学时，轻哼了句：“切，不过如此。”
然后他经过常去的那家便利店，上次虽然下了雨，也过了这么多天，但还是可以看到人行道上一块黑痕。这使乔又想起那人从雨水中抬起的泥猴一般的脸。“不过如此的炎城的雨，”乔发了一会呆，再定神时又道，“盆栽也不过如此。”
他经过健身房，看到里面无数人在挥汗。他想起他小时候还在琢磨道理的时候，就向往这样。当你真正噪起来时，你才没有那种每天都是惫懒过，浪费过的。这也是他的大道理之一。可是这次乔只是注视着里面，低低笑道：“不过如此的健身房——与牛奶店——以及那只猫。”
…… ……
“哈！不过如此的炎城。”说完，乔便靠在大树上，付佯走过来说：“可以了吗？”“快了，快了，再给我一会吧。”
乔敲开了许鸿家的门，问道：“是磨刀不误砍柴工，还是雷厉风行？”
“你说，哪个好？”
乔点头。
“雷厉风行。”
“错。”
许鸿懵逼，这种问题还有对错？
“人的一生一定是要等的，一定是要磨的。同样，你的决定也需要等，等外物给你启发。”
“你这又是什么自然规律？”
“对，就是自然规律。”
许鸿正经起来了，听了乔的话若有所思。
相对了一会，乔又说道：“我将要远行，不定归期，来与你告别。”
许鸿的眼神变了，他闭了闭眼，道：“好，以后还是好兄弟，再见，乔。”
乔笑道：“嗯，许鸿，再见。”转身离去，他听到许鸿在后面远远地喊了句：“乔，祝你梦想成真。”
17
乔抿了抿嘴，又笑又有几分哭的意味在，道：“不过如此的许鸿。”
嗨，这是一块行走的五花肉，正在前往烤肉酱。
18 番外
他变了。
规则总是有的，在哪都应该有，尽管它使人和事都复杂起来，但没有规则的世界也不是直白的。所以他不在意一些小的不顺心的事情。
焦躁总是存在的，尽管他以前总是想着怎样去平复这古怪的情绪。但他现在又有点渴望，那种思绪混乱，让人紧握双拳思绪纷飞，让人脑中产生无数痛苦复杂难发的情绪，是多么有活力的表现啊。
对，偶尔也会想起许鸿。有人说，人若能一直记得与另一人的相见，那么那个人他必是特殊的。
所以，有那么几个瞬间，乔觉得自己真是，相当浪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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